那份滋味第三屆佳音金傳獎《祖孫傳情代代相傳》徵文暨微電影創作比賽-第三屆佳音金傳獎《祖孫傳情代代相傳》徵文暨微電影創作比賽

那份滋味

林怡洵

014
4233
106

那份滋味

盛了碗白飯，在上面鋪蓋些看起來養生健康的蔬菜，這是中風後的奶奶日常的飲食。我倆坐在電視前一起吃飯，聊瑣事。飯吃到一半，奶奶看著我的碗，問：也幫我挾筍乾好嗎？這僅是微小的要求，卻就在我要做的同時，被迴盪腦中醫生的叮嚀給打消。

擔心奶奶再中風下去，只能躺在床上的我拒絕了她。我知道她吃的東西都是淡而無味，像是長期減肥吃並將的低卡路里餐，能夠每天每天吃，已經有足以代表奶奶想治癒，並降低心血管阻塞的決心。

於是我偷偷的夾了一小碟，奶奶便如獲至寶般開心的吃了起來。因為這家水湳老店醃漬的筍乾可是奶奶從年輕就吃到現在，那時的我還只是小跟屁蟲，然後在奶奶買好後牽她的手走回家。

奶奶有多久沒吃筍乾了？有多久因為中風而失去隨意走動的自由了？很認份配合治療的她，沉默的令人心疼；很擔心麻煩大家的她，有多想出去逛市場的渴望，卻在看見大家忙碌的身影而又吞下肚？

奶奶妳明早想去市場逛逛嗎？我早上不用進公司，我們去走走好嗎？
我問奶奶明天想要推輪椅去，還是拄輔助杖。奶奶說我想用走的。就是這一句話，我倆在清晨六點，爸媽都還沒起床，就準備好要出門的東西了。

微涼的清風、溫暖的日光讓奶奶略帶病容的臉多了笑容。雖然許多的攤位都換了，但是奶奶依舊輕車熟路的在狹窄的走道緩慢前行。蔬菜水果攤的位置換了，奶奶遲疑一會兒，便落在蔬菜攤前挑選，她眼光依舊精準得像寶石鑑定師，但她買的菜主要不是她吃，她只是仲介，菜過她的手進我們的嘴，她付出的時間是為我們而不是她。

她左顧右盼的找尋，緩慢的前行，期待和支配身體的行動像反方向行走的鐘，走兩步還回過頭看看我，擔心我陪她這老人家會無聊。奶奶的貼心就在這裡，連好不容易能出來還顧慮我的心情。我勾勾她的手說：妳逛吧！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我幫妳提。她由衷的一笑撫平臉上皺紋。

你看過孩子燦爛無邪的笑容，就能想像她與菜販聊天到心滿意足處的神情。我完全能理解她們語言相通、世代相通的熟悉感。雖然我陪伴奶奶也總是說台灣話，但是我受的是華文教育，與她日治時期在殖民下說著台灣話的背景色彩，上著不同的顏色。

我就任由時間捲進漩渦，靜靜的、默默的陪伴奶奶與時代友人的對話，享受在對話過程臉上溫暖的燦笑。菜販完是肉鋪老闆娘，再來是水果店大姐；一個接著一個用人情味治療奶奶因寂寞而患病的心。

奶奶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她累了！需要倚靠輪椅來輔助了。我問她需要爸爸開車來載嗎？她說不要。汗水已經浸濕衣襟，臉上寫滿疲倦卻依舊堅強----又是不想麻煩的基因作祟吧！

我攔了輛計程車，攙扶奶奶上座。我輕輕的按摩她的腳，沉默的替她擦擦汗。在一室的寂靜裡，用動作來傳達愛她的心意。我好想告訴她：說出自己的心聲，像今天這樣，不要隱藏好嗎？但我知道就算她現階段同意了我，慣性依舊會帶她回到過去，用堅強與隱忍來過日子，用微笑來掩飾寂寞。

我刻意卻看似不經意的說，下週公司已經有假期調度，我能夠與奶奶再來市場採買。我的語音落下，奶奶眼中燃起燦爛的火花，但習慣隱藏的她讓火花快速燃燒，我差點就遺漏那稍縱即逝的美好。

約定好的市場採買日來臨，我協助奶奶拄輔助杖出門，緩步地朝水湳市場前行。我們乘著微涼的風，說起微甜的對話：「奶奶，今天中午我來做蔥燒肉鯽仔給您吃哦。」「好！好！那是我以前最常做給妳吃的菜，妳小時候都喜歡用煎魚湯汁拌飯，一次可以吃上.....」逐漸學會舒心、表達自我的奶奶，臉上的笑容簡單易懂，說起話來中氣十足多了。

成年的我與奶奶重溫逛水湳市場的時光，恍若走入傳統的舊世界，那是我在新型態賣場沒有過的體驗。我終於明白奶奶喜歡逛市場，買最新鮮的魚貨，嚐最溫暖的人情，牽著我的那份滋味了。

＿＿＿＿＿評審評語＿＿＿＿＿

作者在個人與長輩互動的經驗上，
相當細緻的觀察與描繪，
文字表達與節奏段落清晰，
結尾呼應主題令人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