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時空陪伴你


三月由舊金山返台，出門前，孫子站在樓梯口，神情脈脈地說：〝謝謝你們來美國照顧我們，煮好吃的菜給我們吃。〞我上前緊緊抱著他，心中萬般不捨，帶著失落的心飛越太平洋，回到台灣另一個時空。

七年來，我與太太每年飛到舊金山與兒子全家團聚，兒子與媳婦也會每年帶孫子孫女回台灣短暫相聚。家人分隔兩地，各自忙碌，無形的空間阻隔與時間差異，令我們思念不已，只能靠著視訊連繫兩個晝夜不同的時空，牽掛著揪心的親情。

孫子Aric與我的年紀相差一甲子，我們兩人都屬龍，祖孫倆有一份特殊的親緣，像跨越時空的忘年至交。在襁褓時，親友都說：〝長得太像爺爺了。〞Aric也最喜歡爺爺抱，最喜歡跟爺爺坐同一部車。我們有講不完的話，經常在車上併排坐，手握著手。親友說Aric有一個老靈魂，他有超齡的感性、貼心、懂事與乖巧。三歲時，好幾次他跟媽媽說：〝謝謝妳做我的媽媽！〞有一次，學生家長在幼兒園講完故事，只見他一個人上前去說：〝謝謝叔叔講故事給我們聽。〞深夜與他視訊時，他會說：〝爺爺，你累的話，先去睡覺。〞四歲在我返台前，他緊緊抱住我說：〝爺爺你可不可以不要回台灣，永遠住在美國。〞

回到台灣，我一星期到健身房三次，游泳兩次，不論春夏秋冬，從不中斷。我一直激勵自己保持健康，才能多陪伴兒孫幾年，這是我能送給他們的最後禮物。每天晚上我等候Aric起床打Facetime給我，我們一起看童話故事、百科全書、卡通，分享日常的有趣事情。時空沒有阻隔我們，祖孫兩人相攜相伴探訪人文、歷史、地理。Aric喜歡研究星球、車子、恐龍與動物。為了我們每天的跨時空交會，我做足功課，搜集教材，想以自己有限的時光，留給他豐富的記憶。希望愛與記憶可以穿越時空，陪伴他長長久久。

Aric回到台灣喜歡乘坐捷運與高鐵。我們祖孫兩人多次搭捷運到淡水，轉乘渡輪到八里，去租借他最喜歡騎的電動車。我們倆也會搭捷運到木柵動物園，一人戴一頂卡其色的狩獵帽，他說：〝爺爺，我們這樣好像國家公園管理員！〞我們觀看動物，對照百科全書的解說，驚嘆大自然的動物真實鮮活呈現眼前。Aric也喜歡到兒童樂園乘坐遊樂設施，到天文館觀賞宇宙星球。去年春假回國，我們全家到礁溪渡假，參觀蘭陽博物館，吃櫻桃鴨，一起游泳。到了回美國那天，他跟我說：〝爺爺，長大後，我想回台灣上班！〞我笑著說：〝好啊！回台灣跟爺爺奶奶一起住。〞

兒子與媳婦安排Aric在矽谷唸雙語小學，他的中文非常好。前兩年，他迷上西遊記與三國演義，他聽CD又看動漫卡通，把西遊記與三國演義的人、事、物弄得清清楚楚，如數家珍，朗朗上口。我也跟著重拾這兩本奇書，每天等著他起床撥iPad給我，接續前一天的故事繼續聊下去。在他小小心靈裡，沒有時間與空間的界限，他可以在不同年代與各個戰役裡任意轉換。他可以在花果山、火焰山、盤絲洞之間穿梭；也可以在長坂坡、赤壁、華容道、樊城的戰場觀戰。我陪著他漫遊神馳，穿越時空，徜徉在精采的故事之中。

六歲時，我在美國教Aric騎腳踏車，我彎著腰，扶著後座置物架，死命又使力地扶正，賣力跟著跑，上氣不接下氣。幾趟下來，我的腰桿直不起來，終於Aric邊騎邊喊：〝爺爺，你不用扶了！〞他興奮急馳，神采飛揚。我頗感欣慰，自許是他的最佳玩伴與傾囊相授的教練。

去年冬天全家到太浩湖高山滑雪，Aric五歲時上過兩堂課，仍是生手。我怕他摔傷，拼了命要把他在最短時間教會教熟。我反覆教他轉身煞車，急煞急停，先學會保護自己。最後，更大膽地把他帶到頂峰的中級滑雪道去滑，他絲毫不懼怕，悠遊自在，在煞車時滑板噴出雪花，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當我們祖孫兩人一起馳騁在白皚皚的山頭，時間與空間凝結在雪白的世界裡，快樂在速度中加乘，冰雪擋不住熱血的流竄，幸福與喜悅牢牢印記在我們腦海裡。

一天午後，我們一起觀賞 Michael Jackson的歌曲與舞步，當美國歌手一起合唱〝We are the world〞時，Aric 大受感動，一遍又一遍播放、跟唱。最後，他對我們說：〝以後我聽到這首歌就會想到爺爺與奶奶。〞

到了美國周末，除了到公園騎車、打籃球之外，我還帶了五合一棋子與Aric一起玩，他的好勝心強，每一盤都想贏，玩了一盤又一盤，欲罷不能。回台灣前的周末，Aric對我說：〝爺爺，你把棋子帶回台灣好了。〞我說：〝為什麼？〞他說：〝你回去後，沒有人會陪我玩。〞我聽了好心疼。

三月，美國的新冠肺炎疫情越來越嚴重，學生改在家裡視訊上課。閒暇之餘Aric迷上了漫威宇宙系列電影。周末在他爸爸陪同下，把電影一部一部看完。我從來不看這類動漫改編的電影，趕緊上網搜尋，把22部電影的情節、人物、照片詳細整理編輯，與Aric討論。那天，我們聊完〝復仇者聯盟〞的〝終局之戰〞，Aric 對我說：〝爺爺，我也想乘坐時光機器去時光旅行，去看你與奶奶結婚時的樣子。〞我告訴他，有一天爺爺若在地球消失，爺爺一定會去找時光機器，經由時光旅行，通過彩虹橋或蟲洞，穿越宇宙時空回來看他。

離開美國時，我再一次練習著跟Aric說〝再見〞。就像落幕前的演練，一次又一次。終有一次不再見，但願在最後一次，我能安然釋懷，欣然放下，含笑離去。



＿＿＿＿＿評審評語＿＿＿＿＿

以祖父的觀點出發，把陪伴間的濃郁情感，以流暢文筆娓娓道來，
讓人彷彿也可以看見那一個個畫面在眼前，
祖父的笑容，因為孩子的笑容而綻放的更大，更因為孩子而砥礪自身保養身體，
並且以孩子的童言童語，讓人感受到，就算時間也無法阻擋這對祖孫情感，令人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