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情脈脈
我的爺爺是個慈祥的爺爺。小的時候覺得去爺爺家是件非常快樂的事情,因為每次到爺爺家,爺爺都會做一桌的菜,像是番茄玉米炒蛋、蠶豆炒蝦仁、紅燒黃魚。飯後,我會坐在爺爺的膝上看電視,吹著風扇。爺爺常會跟我講故事,雖然小的時候聽不太懂,只想看卡通,但是為了當個乖小孩,還是乖乖的聽爺爺說他年輕時的種種奇遇。每次離開爺爺家前,爺爺都會在我的臉夾上響亮的親兩下,而我也會回親爺爺的臉頰兩下。
稍微長大後,我會帶著遊戲機到爺爺家玩,因為在爺爺家打電玩有爺爺撐腰,不怕爸爸媽媽的絮絮滔滔。爺爺家對我來說像是一個保護傘,因為小時候不乖,經常被爸爸媽媽打罵,但是一到爺爺家,爺爺就會勸爸爸不要對我太嚴厲,而全天下管的動爸爸的,大概也只有爺爺吧!(那時爸爸還不怎麼聽耶穌的話)。離開爺爺家前,爺爺還是會例行性的在我臉頰上咬兩口,雖然此時我不太喜歡爺爺的口水留在我臉頰上的感覺,但知道這大概就是愛的表現吧!(只是在離開爺爺家後,我會儘快把臉頰上的口水抹掉)
有一天,爺爺動了一個大手術,自此之後,我就沒有再吃過爺爺做的菜了。爺爺之後只能坐輪椅,手也很難自由使喚。此時我明白人是會老的,在一起的時間是有限的。我想要更多了解我爺爺的故事,聽他說小時候在湖南老家的故事、青少年時在建中、台大讀書的瀟灑、以及在當教授時與學生之間相處的情誼。我這時才發現原來爺爺除了慈祥的一面,也曾經是如此意氣風發、才華洋溢的才子,同時也是個很注重規矩的人,講話非常直接了當,給人一種剛正不阿的感覺。縱然如此,爺爺在我心中卻仍然是個慈祥的爺爺。
隨著時間流逝,我進入高中、上了大學,回家陪爺爺的時光越來越少,一年當中也就只有過年時才能和爺爺促膝長談。爺爺的身體慢慢的失去了以往的活力,臉上露出的倦色也越來越平凡,這時爺爺已經不怎麼跟我說故事了,而是靜靜的看著我,聽我訴說我讀高中、上大學在學校發生的趣事。我在說故事時,爺爺會笑咪咪的看著我,偶爾給幾句建議、幾句稱讚。每次聽到爺爺對我的稱讚,我都會覺得心頭暖暖的。離開爺爺家前,例行性的親吻是少不了的,但是此時留在臉頰上的已不是大把大把的口水,而是輕柔的親吻。
我和爺爺提到一起在北京讀書遇見的湖南朋友,講話的口音竟跟爺爺如此相似,也提到了在讀微積分時受到的挫折,而爺爺在有一次看報紙時看到了某本不錯的微積分參考書,並託爸爸將這本書帶到北京給我。
在美國讀書的期間,我學習如何做菜,將小時候番茄玉米炒蛋的回憶回想起來,並不斷試驗著如何才能達到爺爺做菜的水準。我很期待能在這次的年夜飯親自下廚,做飯給爺爺吃,但是心裡也會擔心爺爺會因為胃口不好而吃不下去。
去年十一月二十八日(美西時間)的晚上,我收到了爺爺過世的消息。在我的日記本上我寫道:「爺爺去世了,我還沒來得及做飯給爺爺吃。爺爺息了地上的勞苦,願耶穌牽引爺爺回天家。」
人的有限讓我們傷痛,但上帝的話語安慰人心,賜我們盼望。死亡的權勢在哪呢?在耶穌手上。毋需哀傷,因為我們知道誰掌管死亡。毋需懊悔,因為在世的日子已度過歡樂的年歲。耶穌是復活之人初熟的果子,而我們是五旬節時復活收割的庄稼,願現在的道別是個再次相見的「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