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四月初豪雨連日,我早在半年前就訂下的拍婚紗日眼看就要泡湯。預定拍攝的那天清晨,我在暴雨中到了婚紗公司,還不知道能不能順利拍攝。而令我百感交集的是,如果雨不停,就必須擇日再拍;而我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讓臨終的外婆看到我穿婚紗的樣子。
化完妝後暴雨居然停了,這天竟成了那一週唯一艷陽高照的一天。我們穿著婚紗到外婆的病房,又哭又笑,在她床邊交換信物,許下婚姻的承諾,唱著她最喜歡的詩「雲上太陽」──那是她在地上的最後的日子裡家人、朋友們最常在病房裡一起聽、唱的一首詩歌。那時,她最後一次張開眼睛看我們,那天深夜,她離開我們。自此,「雲上太陽」之於我,充滿了無可替代的愛和回憶。
一週之後,在家庭追思禮拜上,我們又唱了「雲上太陽」,牧師讓家人們一一說出和外婆之間深刻的回憶,還有對她的感恩。外婆的存在是我生活的一部分,非常平凡和自然,以致於我雖跟她親近,卻怎樣也想不出什麼大事好說。對我來說,她的愛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言語和行動,卻格外細微而溫柔地滲透在那些需要救援的時刻,歲歲年年都是這樣。
外婆的愛,在幼稚園大班某個我忽然心情不好的日子。她送我去上學,走到校門口的我卻哭著怎樣都不願意進去,她只好帶我去她家,然後我們一起度過了美好的一天。
外婆的愛,在國小二年級一個我因為發燒而請假的下午。她到學校接我回家,那條平常很短的路途走起來卻變得好遠好遠,小小的書包背起來卻感覺好重好重,外婆幫我背書包,牽我慢慢走回家。
外婆的愛,在我國中體育考試的前一天。她曾是地方羽球代表隊上的好手,而我頭腦發達、四肢簡單。她花了一整個下午陪我打羽球、練跑步,那年,她七十歲了。
外婆的愛,甚至在家裡出現巨大的衝突、急難和重病的時候。她每天料理一家子人的餐食補湯、照顧有需要的家人,那時候她已經快要八十。
當了媽媽之後,我開始明白家庭主婦的生活其實非常忙碌,外婆其實有許多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喜歡,為了我們,她卻寧願放下,對我們,她總是「願意有空」。雲上必定有太陽,而外婆在的地方,總是比較容易撥雲見日;她的家,是我心理的陰天來襲時沒有烏雲籠罩的逃城,她永遠歡迎我去。
轉眼幾年過去,每次聽見「雲上太陽」,我都仍非常想念外婆;而值得盼望的,是以後,在天上,我們還能一起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