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三月,我出生在蘇格蘭東北岸的亞伯丁。為了探望媽媽、替她坐月子,爺爺與奶奶特地從臺灣飛來,即使他們都已年過八十。這對我與媽媽來說,都是格外的恩典,也是媽媽不斷向我提起的寶貴回憶。即使我並沒有記憶留存,但從照片與媽媽筆下的日記中,我仍然能夠感受到那樣的愛與溫度。
亞伯丁的三月仍是酷寒的冬日,而我的爸爸是一個辛苦的留學生,再加上還有我的姊姊、哥哥需要照顧,若是沒有爺爺、奶奶的幫忙,那段日子恐怕會是難上加難。雖然與我們在亞伯丁相處的時間僅有短短的一個月,但他們無微不至的陪伴,著實減輕了爸爸、媽媽許多的負擔。
而我似乎很懂得把握時間,在爺爺、奶奶抵達英國的第三天,不顧預產期還未來臨,就呱呱墜地。出生當天,爺爺、奶奶就興沖沖的來醫院看我,據說才剛出生的我竟然在床上轉了頭看著他們,讓奶奶驚訝的直呼:「喔!這孫女骨頭很硬耶!」。對她來說,生活中充滿了上帝的恩典,自己四十三歲的女兒能夠生出骨頭這麼硬的孫女更是上帝特別的恩待。
媽媽告訴我,我能健健康康的、長得圓圓胖胖,都要多虧奶奶的好手藝,讓我和媽媽能在冷冽的日子中吃飽喝足。而年邁、虛弱的爺爺並不知道當時自己已經得了大腸癌;只是用盡力氣陪伴著我,總是和我一起依偎著廚房的暖爐,慈祥地看著躺在小搖椅上的我,偶爾對我說說話。如果我哭了,他就會用腳推推搖椅,讓我在輕搖中安穩的進入夢鄉。
這是我與爺爺、奶奶的第一段故事,透過媽媽的述說,沒有記憶的我,仍深刻的感受到這一份來自爺爺、奶奶的濃厚情誼。
一年半後,我們舉家搬回了臺灣,隨著我們漸漸地長大,爺爺、奶奶累積了更多歲月刻痕。每個禮拜天,教會聚會結束後,我們就會去探望爺爺奶奶。為了迎接我們到來,平常完全不做家事的爺爺,就會起身把家裡打掃乾淨;奶奶則會買好菜、煮好滿桌的盛宴等待我們的到來,讓我們個個吃得肥嘟嘟的。豐盛的餐桌上總是會有一鍋湯,每一次我們到訪都會出現,似乎是奶奶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是我最想念的味道,用排骨熬煮的湯頭,加上玉米、紅蘿蔔、白蘿蔔和洋蔥點綴,簡單而清甜的美味,幸福而單純的美好。
我們都知道,爺爺、奶奶能夠陪伴我們的日子並不多。爺爺回天家前,臥床了五個多月,我們心中十分不捨,但卻從未聽到爺爺有任何一聲抱怨或嘆息,他總是繼續說些幽默的笑話,逗得全家咯咯笑,讓我們能暫時忘卻心中的憂愁。而奶奶雖然晚年失智,仍然不會忘記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們,甚至在夢話中為他們禱告。那段日子媽媽每天下午會泡一小壺咖啡給爺爺、奶奶,讓他們能夠在咖啡的香氣中,享受一下人生戰場過後的清閒,直到他們回到天父的懷抱中。現在的我,每每聞到咖啡香,仍會回想起爺爺、奶奶享用咖啡時的幸福面容。
爺爺在世九十六年,奶奶則度過了一百零一年的歲月。他們留下了許多值得學習的好榜樣,他們在乎家庭、為家人全力的付出,再遠也不惜千里相挺,無論再累、再疲倦,也要給兒孫們最好的。除此之外,爺爺、奶奶更讓我們知道,要維繫家庭的和諧,夫妻之間必須彼此包容、彼此相愛,奶奶特別叮嚀:「如果衝突與真理無關,就不要堅持己見」。
奶奶對人們總是帶著和善與包容,對許多事情都不計較,總會忘記別人對她的不好、不讓壞事在心中耿耿於懷,只單單記得別人對她的好。奶奶離世前的最後幾年雖然失智、忘記了很多事情,偶爾也會認不出我們是誰,但她從沒有失去對上帝的信心,對神的事永不失憶。
爺爺、奶奶留給我們最重要的榜樣,就是充滿喜樂、不憂愁的生命,因為上帝改變了他們,在我們的眼中,上帝賞賜給他們最美好而榮耀的一生。爺爺、奶奶雖然回到天家,但我們仍牢記他們所留下的教誨與關愛。去年十月我也步入婚姻,有了自己的家庭,更強烈的感受到長輩對家庭的愛、對親人的愛。我想,這就是爺爺、奶奶,透過爸爸、媽媽所傳承給我們的愛。為家、為彼此,付出我們一切所有;持守對上帝的信心,活出喜樂的人生。最重要的,是用生命影響生命。